梁东方

有一条路我很喜欢，这种喜欢是从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开始的。

这条路从大丰屯往西走，一直往西一直到西庄。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走，从西庄一直往东一直到大丰屯。今天才从地图上看出来，这条路叫前卫路，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后来起的，以前走在路上，从来没见过路名，乡村里的一条小路，一般是没有名字的，只存在于当地人的生活经验里，存在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产活动中。

公路笔直地穿行在田野和村庄之间，两边不仅长满了高大的行道树，还有不少苗圃，苗圃和行道树都是老树，路边的大柳树微微弯曲，树冠很高大，长长的毛在风中飘扬。路边的大杨树挺拔地挺立着，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发出阵阵波浪声。发出波浪声不难，难的是让过往的人听到。那是一个机动车不多的年代，公路向东到大风屯就结束了，虽然可以穿过村子继续向东，但在滹沱河与黄石高速、307国道之间，还可以往东走。形成的三角地带很长，但毕竟不是主干道，外地车辆很少。

多年来，我一年四季都会骑着自行车沿着这条路骑行。这条路两旁保留了深厚的农业生态传统，果树以桃树、杏树、梨树为主，也是大城市边缘唯一保留下来的原始自然生态区。

春天，大丰屯村东北角田野里的大杨树下、果园弯枝篱笆旁的草地上，盛开着金黄、粉红、纯白色的花朵。蜜蜂在花丛上飞来飞去，嗡嗡作响。渠里的清水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晶莹剔透，引人沿着每一条垄沟走一走，看看前方有什么样的美景。

不管前方的风景有多么美丽，最终都会到达沙漠般的滹沱河河滩，滹沱河在这里由北向南拐弯，然后继续向东，正是这个弯道造就了这个地区的交通屏障和原始的生态。即便没有水，滹沱河对地形的影响依然很强。

没想到，随后的开发建设，并没有让这个看似令人怀念的地方，逐渐变成交通发达的地方。果园面积大大减少，古树基本被砍伐，取而代之的是水渠和自然生长的野花野草。风景让位于规划建设的景区。滹沱河大堤上开车、骑自行车的人络绎不绝，曾经的原始之地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幸好这条笔直的路还在，路边会经过没有围墙只有铁丝网的木材加工厂，曾经用来灌溉土地的井口大丰，路两边视野开阔的农田和苗圃一直都很开阔。尤为欣慰的是，道路两边的行道树只在数量上有所减少，基本保持了以前的格局，有些路段，道路两边的树梢已经和天际相连，形成了一条让骑行者大吃一惊的大树小巷。

生活在华北平原，能走在树荫小道里，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虽然在炎热的夏天能遮挡住灼热的阳光，但其他季节也有属于自己的自然之美。树荫的线条和阴影依附在树上，树叶的盈亏、花鸟的起伏，甚至雪花落在枯枝上的景象，都大大丰富了平原相对单调的审美。树木是音乐和绘画的基础，是人类想象力的重要起点。在没有森林的地方，一条林荫小道是人们亲近树木的最好机会。我理解那些习惯搬个凳子坐在路边树下的人。相比于树木给人类带来的一切好处，现在坐在树荫下，沐浴着树荫的深沉宁静，呼吸着树脂的香气，才是更直接的享受。

精耕细作让土地可以种庄稼，房地产和交通的发展让土地变成了建筑物。茂密的原始森林和各种乡土植物自由生长的荒野都已成为过去的传说，它们很难长得又大又粗，总是被一棵又一棵的小树所取代，一方面可以把大树砍下来卖给家具厂赚钱，另一方面又认为高大的树冠会影响阳光，影响农作物的产量。只有这样，才能把没有干道交通的村庄连接起来，而不必砍树拓宽道路；只有这样，路边才能成为苗圃，不是种庄稼的地方，而是种树的地方，让它们最终长大。

这一地区原属正定县管辖，后划归石家庄市，由于地处“偏僻”，长期保持着独特的农业生态生产生活方式，无意间形成了一个几乎仅存的农业自然生态环境标本。

这条路连接了不少村子大丰，不过除了大丰屯附近的董家庄和路最西边的董庄、西庄外，其余的中丰、后张、塔口等村子都在更靠北的地方。这条路离滹沱河更近，所以路边的建筑并不多，董家庄附近的几栋民居都面朝道路，路边也种满了高大的行道树和行道树，后面高大的苗圃让整条路依然保留着植被茂​​盛的原生态感，在这么热的日子里显然更凉爽一些。

民宅前，靠近马路的地方，在路边树下休息的几位老人的对面，立着两块石碑，一旧一新。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这里，一位清朝本地的文人就葬在这里。文人一般是对没有做官或者不愿意做官的知识分子和读书人的尊称。试想一下，至少在一百年前的清朝，这片草木茂盛、河流宽阔的土地，曾经养育过一位博学多识、有文化的文人。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铭记的事情。在追求更高品质的生活时，需要记录和歌颂，需要表达和传播。隐士给人的印象是，他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读到他的文字，看到他对过去的思考。对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记录。希望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不只是一块，不，两块埋葬的墓碑。

记录的才是真实的存在，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个专业记录者的武断自信，但对于沉入历史深处的一片土地、一条路，过去的风貌，以及蕴含其中的生活，都是真实的。一代又一代人类的风风雨雨，唯有记录才能传承，传承才能让我们拥有深邃的眼界和宽广的胸怀，体会当下风景的辽阔与美丽。

这条穿越历史的道路在与宽阔的太行大道相遇时被打断，在经过东庄、西庄时，已经因为与北三环相交而变得面目全非，十峰路、棉河路则是它的分界线，经过岭头、昭通后，慢车道在经过复兴街时就变成了新的立交桥，从这里进入城区再也没有了过去乡村道路的特色。

随着城市越来越大，越来越难找到农耕时代那种诗情画意的田园风光，好在这条曾经人气爆棚的道路，还保留着一些昔日的痕迹和风貌，依然是一个骑自行车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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